作者：胡适读者：汪晖
母亲二十三岁守寡，是继母负责家庭。这种生活中的痛苦，我的笨笔也写不出来万分之一、二。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，全靠二哥在上海打理调遣。大哥从小就是个失败者。他吸食鸦片并赌博。当他得到他的钱时，他会用完钱。当他跑出去的时候，他会回家制定计划。当他看到香炉时，他会把它卖掉。我妈请了我家的长辈几次，给他定了月费。但他总是受不了，处处欠烟债。每逢除夕，我家总有一大群讨债的，个个提着灯笼，坐在堂上不肯去。大哥已经逃走了。大厅里两排椅子上挂满了灯笼和债主。妈妈进进出出，做年夜饭，谢灶神，压岁钱什么的，就好像没见过这群人一样。半夜，快要“封门”的时候，妈妈从后门出去了。中央的一个邻居来我家，每个欠债的人都赚了一点钱。行善作恶，这群讨债的人，一个个提着灯笼出去了。过了一会儿，大哥敲门回来了。我妈妈从来没有骂过他。而且因为是过年，她的脸上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生气。这样的过年我已经过了六七次了。
大嫂是个无能无知的人，二嫂是个能干但心胸狭隘的人。他们经常吵架，只是因为妈妈的善良和榜样，他们从来没有当众骂过、打过对方。生气的时候，就是不说话，不回答，板着脸，让人难看；二嫂一生气，脸都青了，更吓人。他们对我妈妈生气时也是一样。起初我完全不明白这一点，但后来我逐渐学会了看人的脸色。我渐渐明白，世界上最恶心的是一张生气的脸；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对着别人发怒的脸更下流的了，这比打骂还让人难受。
妈妈心胸大，脾气好，也因为当了后妈后妈，凡事都更加细心和宽容。大哥的女儿只比我小一岁，吃喝穿衣总是和我一样。我和她有过小的争执，我一直处于劣势。妈妈总是骂我，让我什么都让她做。后来，大嫂和二嫂都生了儿子。他们一生气就打骂孩子以泄愤。妈妈就装作没听见。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，就悄悄出去，或者去左丽丽的嫂子家坐坐，或者从后门跟侯丽的妹妹聊聊天——姻亲。她从来没有和她的两个嫂子吵过架。
每一个小姑子一生气，往往连续十几天半个月，每天进进出出，板着脸，咬着嘴，打骂孩子出气.我妈就是忍到忍不住了，她也有她的办法。天亮了，她没有起床，低声哭泣。她没有骂任何人，只是为丈夫哭泣，为自己的不幸哭泣，为无法留住丈夫照顾她而哭泣。刚开始哭的时候，声音很小，渐渐的哭了出来。我醒了劝她，她不肯活。这时候总能听到前厅（二嫂住前厅东房）或后厅（大嫂住西房）有开门声后堂），一个嫂子走出房间，往厨房走去。过了一会儿，嫂子来敲我们的门。我打开门，她进来了，端着一碗热茶，端到妈妈床边，劝她不要哭了，还给她喝了一口热茶。妈妈慢慢不哭了，伸手接过茶碗。嫂子站着劝了一会儿，才离开。一个字都没有说谁，也没有说这十天半月来的那张怒容，但谁都心里明白，进来泡茶的嫂子总是那个生气了十天半个月的人。奇怪的是，这一哭之后，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平静。
妈妈待人温和，从不说一句伤人的话；我五叔是个无业游民，在烟窝里诉苦，说我妈家里有事总找人帮忙，肯定对他有好处。这句话传到妈妈耳中，她气得泪流满面。她请来了几个家里人，给吴伯伯打了电话，当面问他，她对人家有什么好处。直到吴叔当众认错道歉，她才收手。
我在母亲的教导下生活了九年，深受她的影响。我在十四岁的时候离开了她（其实我才十二两三个月），我在这茫茫人海中孤零零的生活了二十多年，没有人束缚过我。如果我学会了一点点好脾气，如果我学会了一点为人处事的善意，如果我能够原谅和体谅别人——我要感谢我慈爱的妈妈。
胡适妈妈（我的妈妈篇）原创内容介绍到此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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